第八届当代诗学论坛文集——庄文永的文章
发布时间:2017-05-13 11:42:21来源于:傅天虹汉语新诗藏馆

 二十一世紀澳門青年詩群的崛起

莊文永
   
21世紀才剛開始了15年, 澳門新詩作為階段性的積澱,還是具有其特色的。在這15年間,眾多年輕詩人加入了新世紀的精神合唱。如果將他們的詩納入新世紀澳門詩歌發展的流變中,我們就會發現,澳門詩壇的年輕詩人堅守著自己的信念,發出了新時代的聲音。本文主要以部分有結集的青年詩人作為分析對象,希望藉此勾勒15年來澳門新詩發展流向。
    
一、從上世紀80、90年代說起
自從新世紀以來,澳門新詩的創作及理論批評都取得不小成績,湧現了諸多新人及新作。在描述新世紀已走過十年的新詩發展態勢之時,讓我們來回首一下上世紀80、90年代這個已然消逝的年代,仍然可以強烈感受到那個時代澳門詩人們的心靈衝擊。或許只有從那個年代走過來的人才能刻骨銘心地感覺她的精神啟示和生活意義及生命體驗。如果說新世紀的澳門詩歌是上世紀80、90年代詩歌精神延伸的話,我看,人們肯定會以足夠的歷史距離感對它進行不同的解讀,並突顯出其各自不平凡的意義。
不可諱言,上世紀80、90年代澳門新詩創作是一個具有挑戰性的話題,當然也是一種值得探討的文化現象。 上世紀80、90年代澳門詩人群體在特定的歷史語境下,是有明顯的時代特徵的,是與當時的社會生活和文化背景息息相關的。可以這樣說,上世紀80、90年代澳門詩歌無疑是最為活躍和最具衝擊力的文學樣式,在澳門當代詩歌史乃至文學史上的重要地位和意義是不言而喻的。同樣的,倘若說上世紀80、90年代澳門詩歌值得重新審視、回望和探討,那麼作為當時“在場”的詩人群體的詩歌作品可視為一種特殊的文化景觀。
20世紀80、90年代是澳門社會發展的黃金時代,也是新詩史上的黃金時代。由於這一時期的經濟發展迅速,澳門從小漁村開始邁向現代都市,各種不同文化隨著經濟大潮湧入,新詩也隨著南來北往的詩人的不同的文化選擇展列奇觀,各自以不同的生活經歷共同構建澳門的新詩殿堂,推動澳門新詩隆隆上升。
回望20世紀80年代初期,澳門詩壇由於國內移民詩人及東南亞移民詩人的加入,一時間異軍突起。國內移民詩人如高戈、淘空了、流星子、雲獨鶴、駱南僑等人,他們大都在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受到中國新詩潮的影響,而東南亞移民詩人如陶里、玉文、胡曉風等人,他們生活在南洋﹐較早地接觸到西方現代主義,尤其受到20世紀60、70年代台灣的現代詩派影響。這些國內外移民詩人將中國新詩潮的藝術創作手法及西方現代主義和台灣的現代詩的創作手法帶來澳門;加上本土詩人如韓牧、汪浩瀚、煒鳴、陳達昇、梯亞、江思揚、懿靈、凌楚楓、羅大明、金浪等人,他們都受到上世紀80年代初中國新詩潮和西方現代主義的潛移默化,這都是直接或間接地促進澳門新詩發展的重要因素。
這個時期,澳門詩壇百花齊放,藝術風格各異,各自以自己的生活經歷和文化感情去進行創作。誠如李鵬翥在為澳門五月詩社首次出版的《五月詩侶》(十一人合集)的序言中所說的:“五月詩社的各位新老詩人抒寫的內容,追求的藝術風格並不一致,這似乎與歷史原因同一詩風而聚合的詩社不同。但處於這個多元化的社會,一個詩社成員的詩風多元化,正是反映複雜社會和思想的好事情。”由此可見,上世紀80、90年代澳門詩壇出現了多元化的新格局,橫向和縱向地大力吸取各種現代藝術形式,以各種不同的創作手法去抒寫情志,凸現了特殊的文化火花,出現了獨具一格的藝術形態。
雖然,當時澳門詩壇上並沒有甚麼流派和宣言,都是詩人自覺地去對詩歌藝術的實踐和探索,追求創新、變革,大力提倡現代主義的創作流向,對澳門詩壇的重鑄和自我改造及自覺深化作出不懈努力。在那時候,不管是傳統詩和現代詩,都表現了當時的生活,顯示一種生機勃勃的活力。詩人們熱情、積極弘揚生命價值意義,自覺地吸取了現代詩派哲學,突破了傳統詩歌藝術規範,使新詩創作邁上了新的步伐。總之﹐上世紀80、90年代澳門新詩的發展並非偶然,是在一定的文化氛圍和時代的土壤產生出來的,具有鮮明的時代性。
因此,回顧上世紀80、90年代澳門詩歌寫作的特殊意義,探究在一個共同的時代背景下詩人們的文化心理無疑是一項頗有意味的話題。今天,我們回眸上世紀80年代澳門詩歌及其詩人群體,他們堅持詩歌理想的執著和努力,我仿佛還聽到他們的歌聲依然迴嚮在新世紀澳門的上空,沒有離去。
    
二、青年詩人群體的強勢崛起
也許,21世紀的澳門新詩可以說是上世紀新詩的延續,但時代不同,生活不同,表達的文化主題自然也不一樣。當我們重新打量現今澳門詩壇,由於環境、時代和社會變革的諸多因素,但是,當今的澳門詩人仍然守護著這個特殊空間的文化自尊。詩人們體現在詩歌表現和探索精神方面,起碼還有幾個值得我們重視的地方。首先,一些詩人在藝術形式上的求異求新,突顯自身的抒情個性。其次,注重對文化主體意識的強化和開放,有著明顯的時代特徵。再次,詩歌寫作隊伍壯大,除了部份上世紀80年詩人之外,尤其是眾多新一代的詩人在新時代的文化環境中,對藝術的追求、探索成為寫作的內在旋律。這些我們都可以從他們的作品和出版的詩集看到。
根据呂志鵬的《回顧2000~2008年澳門詩壇發展及新詩創作特色》一文中提到近十年來澳門新詩發展的狀況,無論是新詩社團,詩人群體,詩集出版和詩歌評論等方面,都取得驕人的成績:
 
    近幾年來澳門新詩社團有暨南大學的風踪詩社(1998年成立),主要負責人為許文權和梅仲明,並出版了《風踪》合集及刊發專輯,成為了本土以外澳門式的校園詩棲息地,而2002年由賀綾聲、邢悅、觀雲、眉間尺和甘草等組織的“別有天詩社”在網路成立,為澳門新詩開創了一片網路天地,加上2005年幾經休整的“如一詩社”正式在澳門註冊。除了新詩社團湧現之外,新一輩的創作者有黃文輝、林玉鳳、盧傑樺、寂然、凌谷、毛燕斌、賀綾聲、許文權、陸奧雷、袁紹珊、太皮、再旭、S、自由落體、陳淑華、瑋嵐、劉潔娜、駱嘉怡、翼、譚俊瑩、告白、關曉泉、吳詩婷、龔玉冰、張嫵、岑淑平、温俊華、阿歪、沙子、烙痕、鍾桃華、顏泉發、邢悅、紅雪、趙榮莊、黛西、鄭錦洋、凝、靜曦、小榆、夏原、樂雪、文曾、劉潔娜、黃燕燕、小荷等等;而澳門新詩在新世代的結集出版亦不少,如2000年有《危闌高處》;2001年有《誰的語言打碎桌上的杯子》、《瞬間的旅行》;2002年有《風踪合集》;2003年有《過澳門歷史檔案館》、《舒望短詩選》及《高戈短詩選》;2004年有《彩繪集》;2005有《時刻如此安靜》、《集體死亡》及《集體遊戲》;2007年有《澳門現代詩選》上下冊、《當魚閉上眼睛》、《南灣湖畔的天使們》、《等火抓到水為止》、《我的愛人》、《詩.想》、《新悅集》;2008年有《太平盛世的形上流亡》、《詩人筆記》等。
 
呂志鵬認為:澳門詩壇幾乎已全由新生代組成,從前韓牧那些“(澳門)新詩的支柱,或者說主要力量,是老年和中年”的擔心已煙消雲散,而且值得注意的是2007年的詩集除了《澳門現代詩選》上下冊及《當魚閉上眼睛》之外,其餘五冊均由澳門日報出版社出版,由此更可見澳門日報出版社的影響力,至於其他詩集則分別由澳門九九學社、澳門基金會、別有天詩社、銀河出版社等不同機構和學會出版較為零散。至於新時期的新詩活動則有“澳門情懷──仲夏朗誦夜”、“五詩人互評會”、“詩歌龍門陣”、“第二屆當代詩學論壇暨張默作品研討會”、“詩.歌.集──港澳現代詩多媒體朗讀會”、“利氏學社雅集(中葡澳詩人朗誦會)”、“詩\歌之間”、“鄭愁予講座——三級跳的鄉愁”……等等。
而在新詩評論方面,有李觀鼎2002年出版的《論澳門現代文學批評》、2005年黃文輝的《字裡行間──澳門文學閱讀記》、2008年饒芃子主編的《邊緣的解讀──澳門文學論稿》這些著作,其內便有不少涉及到澳門新詩的精闢評論,其他有關新詩的論述還有陳遼的《新詩.現代詩.新現代詩──論澳門新詩的發展軌跡》;黃曉峰的《澳門與詩歌批評:一篇有關“澳門文學稗史”的隨筆》(1999年成稿、2000年發表);梅仲明的《追求存在的終極美麗──黃文輝詩歌美感之我見》、《詩人以夢發光──賀綾聲詩作和澳門文學半日遊》;區仲桃的《記憶的詩學:論台灣現代主義詩歌中的“虛構記憶”》、《另一種旅人:試論歸來者的身份》、《不斷移動的場地:解構余光中的故鄉》、《“翻譯”現代主義:論鄭愁予、羅門接受現代主義的情況》;鄭寧人的《淺論澳門八十年代新移民詩人的人文精神》;許文權的《走近商禽詩路的軌跡──關於商禽與其詩風》、《黃昏裡的唱晴者──淺論澳門詩人淘空了的詩歌語言及風格》;劉居上的《詩為什麼分行》;莊文永的《愛的生命體驗──讀黃文輝的詩集<我的愛人>》;懿靈的《從大三巴到旅遊塔真空的都市場景V.S.存在的都市觀照──早期澳門都市詩的初探》;熊輝《知識份子情懷的詩性言說──澳門詩人姚風作品的特質》;盧傑樺的《論澳門新生代詩人作品》、《普羅米修斯的死亡遊戲──淺論懿靈的<集體死亡>和<集體遊戲>中的放逐意識及其他》;呂志鵬的《懿靈研究──從<集體死亡>、<集體遊戲>看懿靈詩歌創作特色》等等。(見呂志鵬的《回顧2000~2008年澳門詩壇發展及新詩創作特色》)
從以上呂志鵬的論述我們可以看到,近幾年來澳門詩壇集中了不少的優秀詩人和出版了不少詩集,形成為特殊的詩歌氣場。詩人們的寫作對澳門當代詩歌進程的影響日益顯露,尤其是年青一輩寫作的日趨成熟,其中有的可在上世紀90年代詩壇被視為羽毛未豐的“文學雛鷹”,而今他們的騰飛姿態和大膽探求的精神和藝術表現具有重大的意義和代表性。
值得一提的是,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澳門詩歌的強勢崛起,尤其是現今新一代的青年詩人的成批湧現,也是與澳門一些文學引領者的辛勤努力和大力推動分不開的。這必須提到的是《澳門日報》前社長李成俊先生和現任社長李鵬翥先生等人,他們是澳門文學和澳門詩歌發展的有力推動者。李成俊和李鵬翥是澳門文壇的前輩,他們一直以來關心和推動澳門文學發展,上世紀80年代初在澳門日報創辦《鏡海》文學副刊,之後又創辦《筆匯》期刊,為澳門有限的新詩發表園地提供了一個難得的寫作舞台。他們一直在為澳門文學發展辦實事,努力扶植文學新人,對澳門新詩發展是功不可沒的。可以說,澳門詩歌在今天出現的繁榮景象,某種程度上得益於這幾位有思想有眼光有能力的前輩的不懈努力。
 
三、對生活的領悟和對生命意識的張揚
 也許有人會問,近10年來澳門為什麼會出現了為數不少的詩人和優秀的詩歌作品呢?在我看來,澳門詩歌在近10年來的繁盛景象是並非偶的。澳門自回歸以來,社會穩定,賭權開放,經濟高速發展,促進澳門前所未有的變化,從而形成了一個嶄新的生活景觀和文化場。在這個新的生活場景和文化場裏,也無可避免的出現某些隱性或顯性的社會問題,從而刺激著詩人們的熱情、理想和不安的靈魂。當他們置身在澳門這個經濟高速發展的歷史時期,在他們對現實生活的審視和疑問的同時,那些鮮活的意念就會隨著情緒的波動在心靈深處激蕩迴旋,這些都是詩歌創作的源泉。我們可以說,近10年來澳門詩歌發展的巨大收穫,是與上述各種因素息息相關的。
詩歌是情感的藝術,是對生活的領悟和對生命意義的認識。雖然,這是一個喧囂的時代,物質生活的潮浪衝擊我們心靈的寧靜,精神的生存空間豪無疑問的變得異常狹窄,我們的情感和生命體驗正在變得日益苦悶。但是,詩人們面對這浮躁的時代,仍然寫出我們心靈中的真實性情和時代生活感覺。於是,在我看來,近10年來澳門詩歌創作出現了新的審美視野。
這首先表現在對生存體驗的關注。澳門近年來的詩歌創作承續了這一創作追求。年輕詩人們把個體的生命經歷和生存體驗看做是詩歌創作的主要精神來源。作為詩歌創作的價值,不同的只在於表現的角度各有側重:有的側重與表現原始的生命欲求;有的側重與表現日常生活狀態和生存體驗中去感悟生命和生存意義;也有的側重與表現一種愛的情感體驗,從中去體味愛情的神聖與崇高的境界。其次是對現實問題的關注。如近年來,澳門或國內外發生的一些大大小小的政治的、軍事的和一般社會生活事件,如伊拉克戰爭、“非典”疫情,以及一些社會弱勢群體的生活和生存問題等,也觸動了詩人的心靈,作為詩歌創作的題材。
在對生存體驗的關注方面,不少澳門青年詩人是做得比較成功的。賀綾聲的詩歌流溢著浩蕩的氣韻和深沉的思考,他常以長句來抒寫情懷,詩中將理想、夢幻、和對社會的關注沉靜寫出,其深沉、厚重的詩句令人心潮激蕩感動不己。收入在《此刻如此安靜》詩集中的《為了告別的聚會──記某次遊行》充分顯示了賀綾聲情感傳達的功力。“我們的年代啊/總是有太多的集體聚會/電視機裡長期充斥著覆雪的新聞/曖昧的美學,在誰/都不注意的時候紛紛圍起來/民主們哦,一則則的靠近火爐/發表一生中最炫的政見/光,將被解封”,詩中對本澳現實的關注,以冷色調抒發,寫出了情感上真實。
除此之外,賀綾聲還擅於將心中的情感藏在詩之外,“冷抒情”在平靜中蘊涵躁動,於沉穩中讓我們覺得情緒緊張、血壓噴漲,透不過氣來。如《第七首哀歌》(此詩收在《南灣湖畔的天使們》的詩集裡):“21世紀我們便成了一則湮沒地球很久的神話/飽滿淚的愛溶在水裡永遠地一乾二淨,疲軟的夢和玫瑰/不斷漂流、改變、寄居彷彿綿密而無味/浩浩蕩蕩,但是dear s/濕漉漉腐爛的樹幹再次浮現我們眼前/體內初生之悅強迫我們呼吸著落地生根的真實/海上七天,我們繞過倒下的石碑,棄置無用的金幣,離開變種的病疫/通過渺小和孤寂認識死亡。”我們可以從詩中感受到詩人生命的一次次衝刺與對內心世界的獨白,在靈魂與現實的搏鬥和角力中,一種焦躁而迫急的生命呼喊與成長渴望的歌聲更具穿透力。
對於詩歌而言,不同的生命體驗有不同的抒情方式,不同的抒情方式表現著不同的人生期待,不同人生期待有不同的人生主題,不同的人生主題又會折射出不同的生命意識。顯然,在我看來凌谷的詩較為輕快抒懷,沒有賀綾聲那樣厚重。從他《新悅集》的詩集中我們可以看到,凌谷是採用浪漫主義直抒胸臆的策略,來表現現實生活和對生命意義的思考。在《花語》這首小詩中可見一斑。“在感觸淙淙的小溪中/想說句清涼話/你的吻/花蔭輕顫/於是/一縷光/把我還原成銀河兩岸的/琴聲/不可解的只能成蝶/而花瓣上的露珠/繼續把你搖曳”又如:“一個紅包/飽滿憐憫/一聲炮竹/若無其事/人生是/燈下經過的影子/當你認清自己的輪廓/你己在淡化”(《春節隨想》)。再如“床前已經沒了明月/只有一地的路燈/照亮著思緒/走向透明/我把它看作/沒有形狀的/天堂/黑暗/是溫柔的/祝福”(《夜靜思》)。凌谷用輕快文字來體悟人生,平實的詩句呈現出哲學般的思考,令人久久回味。
盧傑樺以現代主義的藝術手法,其詩歌通過象徵和意象移情入景來抒寫我們現實世界的生活圖景。“傾聽被社會遺落的聲音,為苦難者幕後代唱,為人類找回純真自我、潔淨心靈而呤詠,是盧傑樺這個年青熱血教師的詩歌形象。”(見盧傑樺詩集《等火抓到水為止》懿靈序言)盧傑樺詩歌有強烈而鮮明的主觀色調,詩人的寫作意圖和思想情緒的表達十分明顯。《9月11號自彈自唱》這樣寫道:“澳門,一道門,有豐富的文化在裡面,卻又被更多的馬路插滿/我親愛的路人啊!你們需要一個詩人?你們需要一個歌者?你們需要一堆文化嗎?為何你們只斜著眼看我們且歌且謠……” 詩歌不僅是情感的寫真,更是詩人在對宇宙人生的觀照中捕獲的內在隱秘的藝術呈現。“象徵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從來都是靠著濁水生長/象徵樸素的小島/如今連樸素也升了幾個價位/誰也不願意走來時的路/海的遠處刮來一陣風,海水自遠處/輕柔地蕩來一句/只屬於古老的預言……” (《小島上,水一樣的漫長》) 詩意氛圍中散發著濃郁而深沉的批判意識。  
黃文輝和林玉鳳是澳門五月詩社成員,當年與馮傾城、謝小冰、鄧駿捷、郭頌陽等人都是五月詩社的主要成員,被稱為“新生代”,引人注目,現在己成為澳門詩壇的中堅力量。黃文輝和林玉鳳兩人於2007年分別出版詩集,各自以不同書寫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情感世界,建構了一個新的詩歌精神空間。
黃文輝的詩集《我的愛人》中的組詩《我的愛人》詩中的“愛人”意象,是作者現實中的“愛人”,還是他精神中的“愛人”,不同的讀者有不同的解讀。“我的愛人/你是等候起飛的機場嗎/為什麼我老找不到/你感情的登機口/是命運尚未發出/愛情的簽證/還是你情感的領空/拒絕入境”詩中較好地把握了自我的情感世界,用“機場”“登機口”“簽證”“入境”等的現代詞彙來象徵愛情的熱望,意象鮮活,新鮮別致。而對於我們所處的現實世界他也有自己與眾不同的感受:“這是狗世界/或者說,這是個/狗的舌頭,與/狗的雞巴/世界……故而,狗眼/越來越看低/人/因為,文明進步了/書讀得多了/也越來越狗,或/不如狗” 我們不難看到,在存在與虛無的生活中,人的一種可怕的自我裂變,詩隱喻與象徵交織,在辨證思忖中流溢出現代人活著的沉重與無奈。
林玉鳳以女性的敏感來呈現自我意識,她的詩歌有著特定立場與角度,寫出了現代女性的獨特人生理解與生命感受。她的詩集《詩‧想》中大部份都在關注澳門的政治和社會文化生態,且有很濃的個性色彩:“我來自這樣一座城市/來的時候/城市廣處/世紀正在告別/導演著一幕又一幕抹淚手勢/去了又來,來了又去/燈塔的獨眼只好不語/因為他早己看穿/這一切不過是/記錄著者和被記錄者的謀生玩意”(《城市‧我〈三‧如此而己〉》詩中富於辯證法的思考,在澳門這個有限的時空中思索存在價值,給人深刻的反思。
雪堇《香水的餘地》這部詩集,其主體審美經驗與“八十後”女性的內心與情感彼此互動、相互滲透,其中所營造的意境躍動一種帶有啟示性的東西,不僅能夠增進讀者對於“愛”的形象理解,而且可以激發我們對於詩歌寫作的深度思考和關注。“塵土沒有停止紛飛/我們可以一直牽著手嗎/讓相握的手盤繞成根/繞出沒有邊界的地圖/一如我們從沒停止吟唱/就在石級和石級之間/長出彼此的太陽”(《梯邊小花》)她以這樣方式觀照自我內心的情感世界,通過“小花”這個意象,增加了生命的歡愉。而“在懷裡細看那熱情花色/卻對上突兀的一點白/細長的花被管裡/是否埋著你深藏的心事(《簕杜鵑》)。我們都能從詩中感受到雪堇那種柔性而美麗的憂傷,也可以從她對愛情的詩性言說中,感受到女詩人身心交融的詩情畫意。我們同時也可感受到,雪堇“深藏的心事”在快樂和憂傷中,在多彩的自然天地間,在多重的想像中任意遊走,在營造諸多生動多姿的詩境過程中,盡可能打開一個女性所體驗到的情感世界,同時蘊藏著自己對於生活和人生的深刻感知和思索。
除了上述青年詩人群外,還有一些詩人必須提及,他們是陶里、淘空了、高戈、流星子、懿靈、玉文、煒鳴、姚風、齊思、王和等等。他們和上述青年詩人一起,共同組成了澳門當代詩歌龐大的陣容。正因為有這麼多老中青詩人的辛勤耕耘,共同努力,澳門詩壇才出現了星光璀璨、爭妍鬥艷的繁盛景象。
 
四、期待澳門新詩的深度開掘
詩是什麼?它是現實的觸動,是生活的折射。複雜多樣的現實生活永遠是我們最重要的創作源泉。詩歌如果不關注現實,就會被現實所淹沒。澳門詩歌處於中西文化的環境中,詩人們在全球文化的視野下,多樣化的文化吸納雖然也促進了美學風貌的多樣性,但詩人們也需要進一步的深度開掘,寫出具地域特色的新詩。法國史學家丹納說過,“偉大作品的產生取決於時代精神和周圍的風俗。”當代藝術應該反映當代人的生活、思想和情感,把合乎世界進步潮流、時代精神與現代表現方式、地域文化有效結合起來。所以,澳門新詩創作要把握全球化與地域文化的關係,緊扣時代脈搏,創作出具有時代性、創新性、地域性的詩歌作品。
雖然新世紀的澳門詩歌呈現出欣欣向榮的氣象,青年詩人涉足澳門題材相對成熟的作品不少,但必須繼續深度開拓下去。在反映澳門人的生活、思想和情感時,要用現代意識來引領自己的思考。那就是說,不能只對我們生存狀態欣賞式的展示,也要以批判性眼光審視我們生活所存在的不足。因此,澳門新詩必須真實反映時代的轉變,表達出市民大眾的呼聲,才可能在詩歌創作上取得更大更輝煌的成就。澳門詩歌要不斷開拓創新,不斷的滿足時代發展變化的多方面的審美需要。詩人們應有崇高的審美心靈和高尚的道德情操,詩歌的現實關懷與終極關懷,詩人的藝術使命和歷史責任等等,這都需要澳門年青詩人們加以努力的。
因此,澳門詩歌處於中西文化的環境中,詩人們在全球文化視野下的多樣文化吸納的同時,需要進一步開拓。
首先,澳門新詩要加深本地題材的深度開拓。所謂深度開掘就是說,要由表象淺層描摹走向澳門文化的深度闡釋。澳門題材的深入抒寫就是要由澳門獨特的社會歷史和人文背景入手,通過表現澳門特有的文化心理,揭示澳門市民面對共同的生存境遇,追索生活的意義和生命的價值。因此,澳門新詩必須真實反映時代的風貌和人的精神狀態。
其次,學習其他的流派和技巧,熔鑄古今、中西結合、提高自己。澳門新詩在創作應保持大眾化和平民化,否則,詩歌文本不僅對於業餘讀者來說構成了閱讀接受上的巨大障礙,就是對許多有較高詩學素養的專業讀者,也構成了閱讀接受上的障礙。所以,詩歌在語言運用、意象設置及詩思方式上不能偏離詩歌的閱讀規範與審美習慣。雖然,詩人在創作中追求深度與風格的獨特性是符合藝術的要求的。詩人是為自己的內在精神需求而寫作,他當然不必遷就讀者的閱讀習慣與審美趣味的。但是,詩人的創作不能無視讀者的閱讀習慣與審美趣味的需要,否則會大大地削減新詩讀者的數量,不利於新詩發展。
再次,要不斷開拓創新。創新是詩的生命。創新是為了不斷的滿足時代發展變化的多方面的審美需要。詩人要有自由心態、開拓精神、探索勇氣和創新智慧,在題材領域、思想境界上不斷地開拓,在藝術手法、語言運用、風格技巧等方面也要不斷地出奇制勝,才能為澳門新詩發展進一步豐富和完善。另外,詩人們應有崇高的審美心靈和高尚的道德情操,如詩歌的意識形態中的現代性主題、詩歌的現實關懷與終極關懷、詩人的藝術使命和歷史責任,等等,這都需要澳門年青詩人們加以關注的。
除此之外,新詩評論與新詩創作是十分重要的相互關係,不間斷的理論創新和新詩評論是保持澳門新詩發展的重要途徑。顯然,澳門的文學批評尤其是新詩評論還是十分欠缺的,有需要進一步加強。我們知道,文學批評不能以貶低文學創作的地位為代價,批評者和創作者之間應該是平等的。加強澳門的文學批評需要創作者和批評者的共同努力,創作者要有氣度,評論者也要提高自己的道德素質和理論素養,評論的功能是扶植新人,重在建設為目標。於是,加強文學評論,有利於澳門文學及其新詩更好的發展。
新世紀已走過了10個年頭,回顧過去是為了更好地面對未來,衷心希望澳門青年詩人不斷磨礪自己的詩藝,開拓更廣闊的創作前景,以更具感染力的聲音在新世紀的詩壇,唱出更富有時代精神的歌聲!
 
 
參考書目:
莊文永:《澳門文化透視》澳門五月詩社出版,1998年10月。
呂志鵬:《回顧2000~2008年澳門詩壇發展及新詩創作特色》。
賀綾聲:《南灣湖畔的天使們》澳門日報出版社,2007年12月。
賀綾聲:《此刻如此安靜》,2005年12月。
凌  谷:《新悅集》澳門日報出版社,2007年12月。
盧傑樺:《等火抓到水為止》澳門日報出版社,2007年12月。
黃文輝:《我的愛人》澳門日報出版社,2007年12月。
林玉鳳:《詩‧想》澳門日報出版社,2007年12月。
雪  堇:《香水的餘地》斑馬線文庫有限公司出版,2016年8月。
 
第八届当代诗学论坛(澳门,2016年11月)



关闭